天朝囧物 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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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迟迟未发。所长的所谓“请社员自谋生路”的问题发言终于在八月之前得到了解决。七月底,已比救命钱汇入了坚韧建筑设计的我社·伽蓝之堂的账户上。
钱是从某个高级宾馆寄来的。其坐落在外市,和这里隔了两个县。
“啊。这么说来,搬来这边以前我还顺带着接过这么个活儿啊。”
所长·苍崎橙子为这笔突如其来的收入喜出望外,唯一的社员黑桐干也则对收了工钱还不知怎么来的马虎上司十分头疼。
苍崎橙子一阵心血来潮,带着社员和社员的朋友A参加了平时从没出席过的落成典礼。此后被卷入了离奇案件,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事务所。
几天后,苍崎橙子社员的朋友A谈到了这一事件的事后处理问题。“据说现场留有犯人的罪行声明。从爆破时间,被害规模到受伤人数及详细伤势都写得清清楚楚。虽然警方认为这是爆破预告,但我不这样认为。虽然内容很简单,但却是类似于报告书的东西。”
“……报告书吗。既不是出于与经营者的个人恩怨,也没有义贼式的正义感作祟,而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吗?”
“炸弹魔的委托人一方可能会有类似的想法。不管干哪一行,内部竞争都是十分激烈的。直接攻击这一手段虽然简单,但可以有效地祈祷骚扰对方的作用——不过这些事都和实际犯罪者无关罢了。
问题在于,这个做事不留痕迹的炸弹魔好像盯上了我们。式,你那天晚上去哪里了?”
“没什么特别的,我不过是出去欣赏风景罢了。话说回来,那个所谓的罪行声明真的是在预测未来吗?”
重复多起的爆破预告和完美再现。
其躲避警方追捕,拓出重重包围的手法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
炸弹魔那突破警方重重堵截的行动只能用奇迹来解释了。
说得不先试点,对方除非是透明人或百面手。
勉强解释的现实点的话——
“预知能力。对方恐怕是能够预知未来的未来视能力者吧。”
超脱于常识之外的魔术师不愉快地说道。“所长,真有所谓的预知能力吗?”
“有啊。虽然未来视又细分为很多种,但基本都是‘视觉’方面的能力。什么和未来互通声讯啊,借由看到未来而转入平行世界之类的谣传并不包括在内。这个男人的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和魔术中的预见,神喻中的语言也不是一回事。
仅凭人类自身机能所能发动的未来视分为预测和测定两类,其中有以未来预测为主。上位能力者甚至能把预测内容化为影像在脑中再现。”
“……请稍等一下。如果这是真的。那警察且不是很难抓住对方?”
“办法很简单,只要扩大包围网就可以了。就算能看到未来,一个人类的能力终究有其界限。只要生不出翅膀,他就逃不出这个社会。
可是呢,警方给了对方太多的情报,很容易用未来视看到。看现在对策本部的规模,恐怕只能继续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要抓住他的话,知恩那个动用大量人力拖入持久战,或者指望突发的不幸事件了。”
“突发的不幸事件……是指交通事故一类吗?”
“是的。车祸对未来视虽然称不上是突发性的,但只要是平常意想不到的不幸就可以了。——啊,像天灾或者被别人盯上了,这就是预料之外的不幸。未来视并不是真能看到未来,参不透的事情自然也看不到。”
“……?看不到未来吗?但他们不是恩那个预见未来吗?”
“所以说这只是一种预测。比如说,被害者A在两天后会被杀害,而加害者是B。虽然之前对二人一无所知,但未来视只要一看到这两个人,就能自然看到事件的结果。”
“什么嘛。没有任何理由的话,就不能算是预见未来,只能归入知觉一类罢了。”
自己也能做到,社员的朋友A像在这样说。
苍崎橙子辛辣地笑道:“别把对方和你混为一谈啊,式。你那是凭所见所闻和想象导出结果的第六感。
另一方面,未来是确实是有其根据和理由的。
听好了。人类之所以创造了种种文化和知识体系,立于灵长之巅,是因为人不仅进化了身体机能,甚至连脑的使用方法都进化了。但所谓进化,就是做出适应周遭环境的改变。用不上的机能,增加生存负担的机能都会被精简掉。对于生命来说,只要能找到廉价的代替品,再优秀的机能都会受到封存。至于未来视,不过是打着安全的名号受到封印的‘人类本身就有的机能’之一。
简单说来,他们是“无法忘却”的人类。
人类平时看到的影像,在日常交通年中获取的情报量其实是十分庞大——但他们却下意识地记录了这一切。尽管这些‘由视觉得到的全部情报’会给大脑增加负担,甚至超出负荷,但他们还是巨细无遗的全盘记录了下来。不仅是谈话,声音、气味、节奏,直至墙壁上的点点污渍都被他们下意识地记录着。
全部情报都有机的混合在一起,尤其配置导出了必然结果之后,他们就会以影像的形式看到未来。未来预测并不是直觉,而是有高度的情报处理得出的。式是由高度敏锐的直觉预见未来,而他们只是一部分机能有所退化的常人罢了。”
“……?明明这么厉害,却要成其为退化吗?”“嗯,产生知性的人类会做出高明的取舍,只留下必要的情报。对现在的人类来说,文明社会过于复杂,其信息量已经庞大到无法全部处理了。
不用说,我们所处的环境和个人认知的世界是有所偏差的。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经过个人价值观修正的。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其间的选择是因人而异的。
巫条大厦那次也是如此。本来,世界是应该动用五感,全部‘统一’在一起认知的。但这没用。这种情报处理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视觉以外的外界认知在文明社会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适应才是我们人类最大的长处,只有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我们从猿人进化至今,早已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五感也只被分别作为单一机能而使用。没有必要对无关紧要的事一一深究,这是精神的自我减负。无用的劳动能省则省。我们只对自己有兴趣,所以只提取对自己有用的情报。因为这是我们历经千年所悟出的,使自己更快,更加确实的成长的捷径。
……关于刚才的比喻。
被害者A和加害者B,不管看到哪一方,未来视都会看到“杀与被杀”的未来。虽然看不到凶手的长相,但看到A就能预见到这一结果。
虽然从A的生活习惯就能导出,甚至A本人并没有发觉到的危险感知都能预见这一结果——但总是进行这种处理的话,这个人早晚会崩溃的。未来视这一能力已经没用了。作为替代品的机器早已被发明了出来,并在日益进化。相信总有一天,预测位置未来的人工智能会追上人类的脚步吧。”
由视觉和听觉得到的情报。
由知性导出的对未来的展望和预想。
统合这一切,化为现实的就是未来视。
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几分钟后的未来”。
而是由现实生成的“几分钟后的结果”。
“……呼。但这家伙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看。”
“?没有任何前提的未来是已经不能成为预测了。那不是特权,而是越权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很复杂,但未来视是分成两种吧。橙子,预测和测定有什么具体差别吗?”
魔术师说起了预测和测定的区别。
能派上实际用场的是测定,而最危险的也是测定。
——另一方面。
预测是无害的。
而比较适合两仪式的是——
“老在这儿凭空假设也没什么用。未来视的话题就到这了——干也君,能给我泡杯茶吗?话说得太多口渴了。”
“好的,马上来。……可是所长,万一碰上了未来视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嗯?若是预测型的话就不用管他。他们还是比较容易融入社会的。只要有人正确引导,应该能相安无事。” -
3/
干也先生淡淡的对未来视做出了说明。据说堆砌起未来的是测定,预见到未来的是预测,而我的未来视属于后者。
这个先放在一边。
“嗯,今天的也很好吃。”
不知是几时点的,只见对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肉馅饼。
……刚才还在谈这么深刻的话题。
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大口饕餮,我绷紧的心弦也送了下来,感觉像在聊家常。当然了,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你说我记忆力好,但我的脑子不怎么好用啊。”
“万一意识到可就危险了。未来视的机能肯定被和现实生活——或者说是小我,和静音的生活完全割离开了。只有在特定情况下,这一机能才会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使影像发生切换。”
干也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继续狼吞虎咽。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不好意思,我要这个橘子向日葵派。”
店员听罢退了下去。
干也注视着我,脸色更加柔和了。
派很快就上来了。话说回来,向日葵能吃吗?我充满期待地拿起了叉子。
干也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虽然说了不少,但我其实也是现学现卖,你别太当真。我要对你说的只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
美事就在眼前,我有点紧张。
这时。
“静音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能看到未来罢了,不用太在意。”
这种鼓励我已经听惯了,也不想听。
最不想听到的话语,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干也先生看不见,所以才会这么说。
你又看不见,我的感受——”
你根本就不明白。
最后半句,被我硬是吞了回去。
“其实我也能看到一点未来。”
干也并不理会我的感受,继续信口开河道。
……太过分了。先把人捧到云端,又任凭对方重重地摔下去。这个人从头黑到脚,简直是个十足的恶魔。
“请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大家都————哎?”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干也把刚才扣在桌子上的名片翻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静音会点橘子派”。
“怎么样,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
我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
我就这么孩子气,连这种骗小孩的把戏都看不穿?
“开什么玩笑。不过是碰巧被你猜中了罢了。只要仔细想想,任谁都能猜得出来。我所说的,是无可改变,早晚会成为现实的。”
“要说未来是确定的话,那刚才的男人又怎么解释呢?静音所看到的未来,不是没有变成现实吗?”
“——————”
啊,我一下愣住了。
感觉火气一上来,就被一桶凉水浇灭了。
“……这样啊。那个人得救了呢。”
“没错。这一切都多亏了静音。你坐在公交上,从视野一角瞥到了施工现场。再仔细观察过同乘一辆车的大叔,见他下车后走向施工现场坐去时,所有条件都啮合在了一起。你看,虽然和我的小把戏不可同日而语,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
你只是凭自己的主观臆断预测未来罢了。……唔,虽然比别人看得远了一些,但也不用为此内疚。静音不是刚刚说过吗,只要仔细想想,任谁都能猜得出来。”
干也的一番话正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为什么呢,明明没什么大道理在里面的。“————不用为此内疚。”
这个声音在心中回响着,除净了盘踞在心头的污泥。
“……那个,这是理所当然的把?”
“没错。人都要看着未来活下去。五分钟后的自己,一天后的自己。因人而异,甚至有人看着一周后,一年后的自己吧。这不是什么未来视,而是下意识的,带有主观色彩的目标。大家都在透过现在的自己,设想着美好的未来。”
干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却十分坚定。
什么预见未来,改变未来,都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因为,既然尚未发生,也就无所谓改变。
对于人类来说,未来是由“思念”凝聚成的。
我不是在透过未来视窥测未来,改变未来。我活在当下,正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未来。
不管看到了怎样的结果,未来之事终究还没有发生。
若看到的未来无法改变,那就不是预见未来,而只能是决定未来了。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再说了——
“……我所看到的未来总是充满了辛酸,从没见自己笑过,也就是说——”
“嗯。未来一定是在警告着你,让你努力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他要传达给我的,仿佛是他对我的期望,是他发自内心的祈求。“————话虽这么说,但三天后的事情,包括考试内容都被你知道了的话,确实不太好呢……”
没错,干也说得固然没错,但那种就是旁人的见解。自己的烦恼脑只能自己解决,当我还是拿不出一个好办法————
“这样吧。不要考虑三天后,而要想着四天后的事情。”
……干也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如此提议道。
“什、什么意思?”
“静音不是能看到三天以后吗?那只要专心于之后的事情就好了。我们最多也就能看到一小时、一天以后的事情,而你要把这个标准大大地往后推。虽然很困难,但这也是你拥有特殊能力的代价。未来视是治不好的。就算能治好,也太可惜了。”
对方微微一笑。
……好厉害。一瞬之间,我好像看到干也露出了黑黑的尾巴。
对于特别之人,就要为自己的特别能力付出相应的代价。干也如此说道。
或者说,特别的力量必然让人背负上相应的负担。
……这个人同时指出了我的烦恼和软弱。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去充分发挥这份力量。他用既辛辣又温暖的话语教导了我,让我先从根本改变自己自认为在作弊的负面思考。
“我服了。干也先生看起来和气,实际上还蛮严厉的。”
干也一听,马上皱紧了眉头。
看来他不是针对严厉一次,而是对看起来和气这一观点很有意见。瞬间,我好像看到干也的朋友在嘲笑他的娃娃脸。
“那个,那张名片可以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呃……该怎么说呢。我的名片又没什么用……算了,名片本来就是这种东西吧。”
干也有点害羞地递上了名片。
……嗯。虽然发生了很多,但最令我吃惊的是这个人的洞察力。干也从那一刻就把握了我的烦恼,买下了令我信服的伏笔。就算没有未来视,他一样为我创造了美好的未来。
尽管如此。
“和我预料中的不太一样呢。”
“……不好意思。北来以为你回电今天的推荐菜,没想到却点了旁边的挑战菜目。”
干也的未来视漏掉了向日葵。
由此可知,人生总是充满变数的。/未来福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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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注:“4/”上划有一叉) 4/
那么,就来看看到他的结局吧。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中午十一时三十二分。
地点在距离JR线观布子站稍远的大型商场。两仪式迈入了立体停车场三楼。
未来已经决定了。
从追进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她的死亡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她的移动路线没有偏离炸弹魔所看到的结果。
一家三口也没有提前回来。
一分钟以后。
满载而归的一家三口会从电梯口出现,两仪式会为此分散注意力。此后,在四下飞溅的一千五百个小钢珠之下,两仪式会劲折骨断,化为一滩肉泥。
他躲在二十米开外的货车后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一切。
停车场空空荡荡的。
空气比外界迟缓数倍。
桥上发生的爆炸事故也和这里毫无关系。
急救车的嘈杂,长鸣的警笛都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此处的一切都醒着,但却没有任何生气。
“呦。终于被我追上了,炸弹魔。”
两仪式对手上的移动电话说罢,松开了指尖。
移动电话落到了水泥地上。
少女从背带里抽出了小刀。她的双眼,闪着青光,盯着结果已定的周围。
停车场里鸦雀无声。
炎炎夏日在地上投下了厚重的黑影。
两仪式手中持刀,径直走向看不见的炸弹魔。
途中,她右侧的电梯门开了,一家三口走了出来。
一瞬间。
他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几乎与此同时,两仪式的小刀,划破虚空一闪而下。一秒后。
两仪式浑身暴露在四下迸散的两毫米钢珠下,死得惨不忍睹。(注:这一段话被叉划去。)一秒后。仓密目琉夏的未来(视野),宛如眼球挨了一刀一般,断成了两截,就此消失了。
“啊——!?”
苦痛让他捂住了右眼。
两仪式依旧不慌不忙,迈着均匀的步子走向货车。
“呜、为、为什么——!?”
眼前一黑,伴随着一阵剧痛。太不可思议了。炸弹魔心下一片混乱,拼命赶着遥控器的按钮。
但炸药却毫无反应。信管出了问题?配合有失误?还是遥控器的故障?不,这都不可能。为了防止这些情况发生,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现实。炸弹魔所准备的未来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炸药,因为纯粹的偶然,没有引爆。
“怎么、会、这样——!”
一阵恐慌袭上心头。面对早已忘却的对未知的恐惧,炸弹魔战栗不已。
因为忍受不住右眼的剧痛,仓密目琉夏像个胎儿一样伏下了身子。
“橙子说得不错,正所谓当局者迷。炸弹魔,你能听到吧。既然不拿来看东西的话,你那支眼就没用了吧。”
声音很清楚。炸弹魔睁大了剩下的左眼,努力寻找着退路。但是,理所当然的,他本看不到所谓的“成功逃掉的未来”。
“若是单纯的预测的话,你可能早就把我杀掉了。但遗憾的是,你看的过于清楚了。”
“……!”
足音渐近,已经不到五米了。在她转到货车背面的那一刻,他已理解到自己必将死在她的手上。就算没有未来视,单凭想象就能得到这一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
他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想不清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他时刻都相信着未来,时刻都在被未来束缚着。这是绝对的信仰,无可逃避的诅咒。为什么,到头来——在此时此刻,一切却突然全盘崩溃了呢。
“为什么,那个未来为什么变了!?”“什么都没变。所谓未来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存在,也就无从改变。”
魔术师说过。
预测和测定的不同在于,预测是预见可能发生的未来,而测定是限定未来。
未来测定能凭自己的意识决定未来,是高于未来预测的异能。
但是——
“正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才令人无计可施。可是,一旦成型后,崩坏就是必然的了。”
被决定的未来,已经沦为了已知。
死的概念适用于一切有形的实物。
对于两仪式来说,这一要“杀”的对象比扭曲的螺旋更加鲜明。
“虽然对偶然无从下手,但必然就不同了。别了,炸弹魔。从结果成型的一刻起,你就没有未来了。”
足音在他的身前回响着。两仪式理所当然地举起了小刀,转向躲在货车阴影里的猎物。
“——怎么会、这样?”
谁都没有预测到这一结果。
她像个同龄的少女般愣了数秒钟,目睹了炸弹魔最后的呻吟。八月三日,十一时五十分。
立体停车场的爆炸事件在五分钟后成为了现实。
四散的钢珠把停在当场的汽车、水泥墙和柱子崩得支离破碎,但却奇迹般的没有产生死者。
保护家人的父亲受了轻伤,十四岁的孩子伤势虽重,却被及时赶来的救护车就了一条命,事件就此解决了。
此后,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炸弹魔再也没有出现过,事故现场也没有留下关于身着和服的少女的记录。
——随后。
整理好心情,把炸弹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之后,两仪式马上碰到了另一件烦心事。
至于她为什么不去集合地点,而是站在太阳底下干等,我们无从得知。 -
5/
暑假最后一天。
我回到了礼园女子学院宿舍,一头黑发的直美赶来迎接我。
“欢迎回来。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直美还是平常那个直美。
虽然身上发生了那样的悲剧,但她去丝毫不露声色,即洒脱又懒散,活脱脱一个当下的女高中生。
“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却有个新闻。我啊,首次体验了什么叫失恋呢。”
我自豪地听起了胸膛。
虽然直美的眼神活像在看外星人,但这次就放她一马好了。
“等一下,失恋是那个失恋!? 濑尾,你老家不是只有一群老男人吗?”
“不是的,那是我回家前的一个小插曲。啊,CD给你买来了,现在就要吗?”
“啊……不,抱歉,我从别的渠道入手了。这张就送你好了。你刚才说了失恋耶!快讲来听听!”
直美一口咬住了不放,活像一条食人鱼。一边品味着既美丽又恐怖的女同胞的友谊,我讲述起了这个夏天的回忆。
未来视芸芸一律略去不提,那是个在某条街上,因为些许偶然和我相遇相知,共度了一小时美好时光的,戴着黑边眼镜的大哥哥的故事。
直美从头听到了尾,不满地谈了口气。
“哎,没什么意思吗?”
“不,有趣倒是有趣。可濑尾啊,虽然这话不太中听,但这不叫爱。”
果然如此。
这个词,我从三天前才知道。
“直美也这么想吗?”
“嗯。你这只是单纯的崇拜。就像狂热的追星族一样。所谓爱呢,要更破天荒,更不成体统,而且总是突如其来的。爱就像飞驰的轨道车,等在尽头的只有成功或分手两种选择。说实在的,根本不可能那个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直美瞬间少女模式全开。
不用说,我自己也深有同感。
那时的感情只是刹那间的爱慕,喜欢是喜欢,但却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实际是带点孩子气的感动。
不过就像直美说的一样,那时段幸福的时光。就算那不是爱,就算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也决定牢牢记住那一个小时,记住自己的失恋。
“罢了。话说回来,那个男的老家是——”
直美的问题和之前我所问的一模一样。
那天的离别,就是从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的。“那个,话说回来,黑桐先生的老家是哪里的啊。”
“嗯?从小到大,我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感觉不问就不太舒服。”
不知为何,我舒了一口气。虽然老毛病又犯了,但这说不定也是看到更明确的未来的必要条件之一。
——另一方面。
干也向窗外瞄了一眼。街上正太阳高照,和店里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里,有个人影格外显眼。和服……有个穿这一袭绸衫的帅哥——不、不对。/ / /
血。血。血。堆积如山的果冻豆。辣得嘴隐隐生痛的墨西哥辣酱。血迹斑斑的金属,血迹斑斑的水泥地面,血迹斑斑的女人,血迹斑斑的黑衣。
/ / /
“————————”
在一阵空前强烈的晕眩下,现实的时间和感觉都渐渐模糊了。
我的未来视是对情报的处理和演算。而那个穿和服的人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让我不由自主地预测其了她的未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干也看了看表,拿起了帐单。
我刚才看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呢——不,只能称其为支离破碎的片段——我拼命压抑着它们,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多、多谢你了。”
我一边道谢,一边抬头看着干也。
干也没有责备仍坐在原处的我,只是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拼命挤出了今天最后一丝勇气。
“那个……一开始的时候,您说过未来视没什么稀奇,您久认识那种人……那人是黑桐先生的恋人吗?”
“啊!?”
看来我是一脚踩中地雷了。
“啊,不,唔,该怎么说呢。”
干也又惊又羞。他的视线明显指向了窗外的和服美女。
但我所受到的打击更是对方的数倍。啊,永别了永别了,我的心都碎了。这场美梦是何其短暂啊。因为敌我实力差距太大,我根本没有胜算。不管是动手还是恋爱,打一百次我就得输一百回。
“太意外了。你难道看到了?”
见干也不好意思地拼命掩饰,唔,实在诱人犯罪。
虽说心已经碎成一块一块了,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那个,请你不要见怪。……那个。继续留在那人身边的话,干也先生早晚会死的。”
“——————”
死寂持续了五秒钟。
我感觉如入冰窟。
干也虽然愣了一下,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笑容。
……事后想来,若说我是失恋了的话,这一瞬间才是致命性的。
干——不,黑桐先生一脸平静地接受了我的预言。
“这样啊。谢谢你,静音。”
他那时的举动,我一辈子……这样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一生都不想忘记。
因为他刚才的说明,建议,和那个笑容都是如此令人心动。
“但请你不要详细描述了。不过,虽然很不安,但总比到时惊慌失措,忘记应该做什么要好。”
戴着黑边眼镜的哥哥苦笑着站起了身子。
在他看来,比起宿命的安排,临阵脱逃的行为更为可耻。
他是如此坚强,已故崇拜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相会仅有短短的一小时,但却为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随后,我们在咖啡店前分手了。
黑桐送别了向车站走去的我,想等在咖啡店门口的某人打了个招呼。
我掺杂在过往的人流中,远远注视着两人的身影,再度喃喃道:“谢谢。”随后离开了夏日的小城。————这就是发生在夏天的事情始末。
我还是能看到未来,还是要忍受不时涌上心头的自我厌恶感。
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解决。但我却竭力不去自寻烦恼。黑桐先生的笑容鼓励着我,如果不相信现在的自己,幸福的未来是永远不会来临的。
我有未来视这项特权,所以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就算如此,我却并不讨厌这双眼睛。因为我坚信,我能用它为别人做点什么。为此,我要努力向前看。
“然后啊,为了做手术给他剃了个光头,结果那个傻小子一睁眼就要照镜子。还说什么,没有头发显得更酷了吧。酷你个头啊,只是个秃子罢了,当你的电灯泡去吧!我们家不要火星人!我揍了他的头一拳,结果伤口又裂开了!”
不觉间转到了有关她弟弟的话题,直美真看得很开。
……回家的时候,世界末日仿佛就写在她的脸上。坐上飞机后,她想必经历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吧。她真诚地祈祷着。哪怕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只有不可抗拒的宿命,但她绝不放弃希望。最终,这份坚强帮她渡过了难关。回首过去的辛酸,她将其付之一笑。
“直美好帅气啊。”
“是吧是吧?比起卖可爱,还是帅气点好!这年头啊,大小姐啊优等生得到早就都过时了。今后始终兴美的天下。但秃头还是免了!”
直美笑得正欢,却突然停住了。
她的视线指向了我的背后。只见刚才还呆得远远的新生凑到了我们的桌前。
“——什么啊。”
直美敌意毕露,满以为对方是来提醒自己注意点的。
“不,看你们聊得很开心,能加我一个吗?”
那个女生的举动完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一年级新生不顾我们的满脸诧异,用甜美的笑容送上了问候。
直美匝吧着嘴说不出话来。我则用未来视看着眼前这个标准的“大小姐”。
“啊,你莫非就是濑尾同学?太好了,省得我特意去给您问安了。”
我从另一种意义上惊讶得眨了眨眼,大概理解了事情的概况。
此后的一年,不,更长的时间。
我和这个少女共处一室,度过了波澜万丈的校园生活。
本以为我们俩脾气铁定不合,当我一秒钟就改变了主意。
即将接下坚实友情的室友。
暑假的最后一夜,我邂逅了这个终将踏上礼园定点的,亲爱的恶友。
顺便一提——“话说回来,黑桐的老家是哪里的啊。”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一样。是偶然同姓吗,我这烟感为着自己。而事情的真相,要在遥远的未来才会揭晓—— -
未来福音·序
炎热的夏天又到了。
我在在四层楼顶上,无所事事地眺望着街上的景象。近两年入暑都比较晚,今年更是传闻将会成为冷夏。但时候一到,又是连破气温记录的酷暑。
火辣辣的阳光如闪光弹般灼烧着眼球,路面上热浪滚滚,如果麝香般直扑鼻腔。
现代的夏天如同撒哈拉沙漠一般。热沙上点缀着坚固的楼群、不知疲倦的骆驼队,和化为白骨的公牛尸骸。
不过,这里的楼群并不像沙上楼阁般脆弱,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坚强地矗立了十年以上。对于那些出师未捷身先死,早早地化为了一堆废墟的,我们也只能默默为其祈福。万物必有一终。只是,无论如何豁达,这都是令人悲伤的。其中若有新的萌芽诞生的话,在悼念逝去之物之时,我们也算多了一丝慰籍。
云云。
我叼着烟草,陷入了淡淡的忧伤。杂念一起,和平的午后时光算是白费了。虽然有些暴殄天物,但抒情的思考也是工作的一环,没办法。
我所立足的屋顶既不高也不算矮。虽然能对一般民房一览无余,但却不足今年所建大厦的膝边。
不,这根本不是个正经的建筑物。常人看来,这无疑是个废楼,或者说是不良债权。据说它的建筑作业是在中途就终止了。
开工于一九九二年,放弃于九三年。当时正在建造的五层,现在正作为屋顶发挥着机能。据说从前的使用者加以改造过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对他的热心肠表示衷心的感谢。
“——”
抬头望去,日光让我一阵目眩。
我的视野是残缺的。幼时的一场事故令我失去了右眼,现在仅凭左眼生活着。
我做了个深呼吸,从起身的晕眩中回了过来。
靠在腐朽不堪的栏杆上,我远眺着街景打算换换口味。
高度约为十五米。虽然没有俯瞰时的快感,但对街上的情形也算一览无余。从这里看到的,是地上绝对看不到,也想不到的市镇的另一面。
比如说二十米开外的那座民房。那时座建于昭和年间的两层老楼,但它其实有第三层。虽说从下面只能看到屋顶,但其上还有四帖左右的空中庭院。炼瓦的屋顶上还有绿意盎然的庭院,这着实令人艳羡。天气好的时候必定会有衣物晾在上边。恐怕从我出生以前,这就已经成为习惯了吧。
在日式民宅的旁边有一座十层大厦。从这里可以看到些许屋顶的风情。这是座写字楼,屋顶好像是封闭的。那条曲折的紧急通道恐怕是唯一的登顶途径,但也被铁栅栏封住了。对于在楼里工作的人们来说,虽然如此绝景就近在咫尺,但别提亲眼一睹了,恐怕连其存在都没有发现。
继续转移视线的话,还可以发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在住家只见穿来插去的它,恐怕只有住户们才会使用。
从小路拐到街道上,有一座建于五年前的停车场。从前的过道现在已经荒废了……但仔细看去,还有能供一个人勉强通过的空间。而实际上,就算每天都要从那条路经过,大概也没人去注意停车场里的那条小道吧。
这一切都是小镇的真实一面,是有人在此生活的确凿证明。
在日常生活中是无法察觉到这些联系、拓展的。但站在这个高度上,就能窥见只鳞片爪。
就算都市生活如何喧嚣,居民们的生活还是没变。
在社会整体道德不断提升,个人道德水平逐渐下降的现在,大家还是在各过各的,这一点丝毫没变。
虽然杂乱无章,但市镇也有可爱的一面。
虽然也有恶意,但民风淳朴,善意占了大多数。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平凡的每一天。
我已经不回去预见未来,也不会为未来而悲观了。
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现在都好像彼岸烛火一般遥远。并非神灵的我只能任思绪驰骋其间。
“话说回来。”
好惹。本来打算来屋顶散三十分钟心的,休息时间已经过了。
下楼后,我像四楼的事务所走去。
在夏日的照射下,走廊里如同医院一般明亮。其间,回荡着一个少女的声音。 -
“他从奥利伽博士那里逃了出来以后,来到了晚上的庙会会场。等待他的是提灯、烟花、散樱和整座春城。”
声音是从事务所里传出来的,内容是熟悉文章的朗读。少女好像十分中意架子上放的那些自主出版的书。
“他对人类没什么特别的憧憬。
但城里这么热闹,就算多一个自己这种形单影只之人,估计也没人会察觉。”而她在读的,正是篇没什么人气的短篇。
他所写的书多半是写童话。虽然形式上是绘本,但内容却多半不是孩子所能理解的。
着短篇也是其中之一。舞台设在虚构的江户时代,故事讲述了从兰学博士手中逃脱的男人混在中人间的生活。
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人类,而是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一眼就能分辨,脸是在真空管上扣出眼和嘴来表示的。虽然只能勉强算是拟人,但不知为何,这一单纯的形象却更加深入人心。
机器人装成人类的样子融入了城里的生活。
它并不是希望变成人类。
从未离开研究室的机器人为城镇所深深着迷。虽然有些本末倒置,打他以为只要变成人类就能生活在城镇里了,所以一直装作人类的样子。
可是,数年过后——“虽然这个比方有点怪,但我好像是只会纪录的墨水一样。”
机器人产生了不可告人的烦恼。
虽然得到了像人的心灵,它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人类的身体。
虽然脸部和手脚都可以伪装,但它却不具备流血流泪的机能。
“春风又吹起来了。
夜空中绽放了大朵的烟花,与飞散的樱花交相辉映着。”更为奇怪的是,故事中的庙会是在春天举行的。提到焰火,日本人都会本能地想到夏天。但作者好像认为焰火适合在春天放。
又到了机器人初来城镇的日子。
机器人正在人流熙攘的大桥上看焰火时,一个不留神,被挤得掉进了河里。虽然这时才说有点唐突,但机器人最怕水,一沾水就会机能尽失,伪装的皮肤也会被溶解掉。
掉进河里的机器人虽然浑身短路,却拼命的捂着脸。“好容易才能享受春天的。
怎么办,会被赶出去的。
怎么办,大家会害怕的。”
机器人并不是为了继续住在城里,而是为了城里的住民们拼命捂着脸。
桥上看到它的人发出了悲鸣。
曾经的邻居们都指着他破口大骂。“啊,自己是个怪物。”
隐瞒多年的机器人想了起来。
一切都是南柯一梦,虽然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其实自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人。
机器人一边下沉着,一边透过金水的眼睛眺望着人头传动的大桥。“最后,男人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清泪。”
故事到此结束。
声音就此断绝,读完故事后的片刻宁静。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读到下一则故事。我既没咳嗽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啊,光溜你在啊。”
白衣少女把书放回了书架,转向了这边。
“出去的时候我会锁门的。刚才在楼顶呢。”
“这样啊。真遗憾,早知到我也去了。”
少女毫不打怵地说道,笑颜入花。
事务所的百叶窗拉着,十分昏暗。在这里,站着一个小小的奇迹。
年龄在十岁上下,一头秀发乌黑水亮。青色的双眸稚气未脱,却又闪烁着成人的理性。虽然时下已经不流行高级罩衫了,但其中却透出了不被流行所左右的高贵气质。
“————”
虽然不比先前的机器人,我也眼前一亮。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少女带有魔性。
一站到她的面前。人谁都会对她的将来充满期待,却又希望她永远保持这副样子——
“——这么说怎么样。你把自己的小恶魔属性藏在了外表之下,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以即兴创作来说已经不错了。但最后的话是多余的。别人听到了,会怀疑你的癖好的。”
少女天真地笑着,像在发自内心的享受着与我的交谈。
“不要紧。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
我随便樱了声,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不管外表如何为例,这个少女都是我的灾厄之源。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揪起她的脖领,像扔小猫一样从窗口丢出去。
“切,光溜今天心情也不好啊。难得人家撇下功课偷跑出来,真是的。我估摸你又该缺钱花了,连工作都给你找来了。”
少女略带不满的撅起了小嘴,但困扰的却是这边。
“……不敢相信。早就说过不要随便来这里,旷课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虽然早有感觉,但未那大小姐你就这么想看我死吗?”
“哎?讨厌,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说光溜啊,我可不喜欢大小姐这个称呼。感觉我是受保护的对象似的。再说了,你这个叫法中透出一股恶意,感觉是想和我保持距离。
————这是命令。要你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叫我未那君。”
“………………”
听了大小姐这脱线的台词,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沦为了对方的玩物。
“不好意思,我没空陪你。现在还不晚,您就快点回家去吧。我可不像被个十岁小孩呼来唤去的。”
见我挥着手如避蛇蝎,少女的表情愈发明亮了。
“嗯嗯。光溜的优点就在于做什么都是半吊子。我喜欢听人说实话哦。不过作为童话作家来说,你好像缺乏点感受性。”
这才是多管闲事呢,真希望他不要来烦我。
现在进行自我介绍。我,瓶仓光溜是个初出茅庐的童话作家。
现年二十五岁的我还是个新人,但杂志社却不知为何看上了我,已经出过好几本书。这也是多了事务所前任租户的福,其间的缘分现在都被我继承了。
“不过吸血鬼之泪可真是名作。光溜你大概是用以江郎才尽的那一类吧……第二本《残光计》完全就是浪费纸张……”
少女一边用纸鉴定在嘴唇上烦恼着,一边在书架上寻觅着什么。
《吸血鬼之泪》是少女刚才朗读的短篇集,也是我的出道作品。它既救了我的命,也让我认识了眼前的少女。……那是在两年前。事务所的房租和生活费还得我债台高筑,终于沦落到了债主上门的地步。
为题在于扎住的老大是这一带的名人……黑道上的……这件事。我但是听到他的名号就浑身发抖,感觉不管上渔船也好,参加海洋油田采掘也罢,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城镇。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少女出现了。
“你是瓶仓老师吧。很荣幸能见到你。”拿着书的她一出现,恶鬼般的黑衣青年们纷纷退场了。……就在我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另加恶鬼之上的阎魔级BOSS出现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加入他们以求保命。
“太好了。我正想建个信用调查所呢。看你很擅长这个,所长就有你当好了。哈,要写童话?嗯,不碍事。我又不是魔鬼,怎么会禁止属下干副业呢?”
就这样,我一边写着童话一边经营着信用调查……在小说里应该叫做侦探业……这一行,成了个毫无节操的人。
这个少女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老板的独生女儿。
所以,虽说并不讨厌她,但过分亲近也不太好。希望她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或是在家里玩腻了,想来事务所换换气氛。“我说未那,组里的任务是?”
分配给我的,多半是通过不懈努力和近乎犯罪的反复纠缠来进行的品行调查。
虽然组长偶尔也会使个坏,派来一些难题。但总的来说,这个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而少女所带来的工作似乎介于二者之间。
维护治安……至少他们是这样自称的。若在附近出现了可疑人物,我们就要对其展开调查。一旦判定对方是危险人物,就要马上要求对方离开这里。
“……出没于街头巷尾的小贩吗?不会是什么危险分子吧。说实在的,我可应付不来体育男。”
“都说了不会的。听说只是个普通的过气占卜师罢了。过去曾欠过她一个人情,所以要好声相劝,送佛送到西。”
原来如此。之所以找上了我,是因为不像动用暴力吗?可是——
“在这个地方,会有占卜师……?”
我搜索着十年前的记忆。
观布子市南的繁华街。占卜师。未那送来的资料里附有她从前的照片和特征。
“……受不了。那个老婆婆还活着啊。”
“?光溜,你们认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当年她算得可是很准的。但最近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还以为他已经隐退了——”
但她好像还能使用能力。
不……就算如此,体力也肯定跟不上了吧。那之后过了十年,她也已经接近七十岁了。虽然这一行相当辛苦,但看来她还想干预人们的命运。
“上面写着她的特征是能预知未来……真的吗?”
未那看着资料十分惊讶。
与其说是半信半疑,不如说她还不理解“预知未来”的意思。
“嗯。虽然多数未来视都是冒牌货,但那个婆婆不一样。她和情报处理啦行动累积什么的无关,是个货真价实的预言者。不管怎么说,她对客户的事情都是一无所知。”
虽然我说得十分离奇,但少女却毫不怀疑,双眼闪闪发光。
……这时察觉到自己的轻率已经迟了。
她对我的话已经产生了兴趣,之后的事情也就不难推测了。 -
入夜,我开始工作了。
观布子南是历史悠久的繁华街。在这十年间,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变。顶多只是弹珠行内部更整洁,伪装得更容易招揽顾客罢了。
“太吃惊了。大人们都喜欢熬夜啊。”
跟在我身旁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观察着晚间的街道。
深夜十一点前,虽然我已经联系了少女的家人,不至于闹出什么类似诱拐的乱子,但时候免不了要被砚木先生追究。虽说事出有因,但这已经不能算熬夜了,而是彻夜游玩了。作为未那的老师,砚木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未那,来这边。接下来的路会很暗,跟紧点。”
提醒少女注意后,我钻进了小巷里。在狭窄、阴暗、漫长的道路尽头,有个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在这热带之夜,占卜师正穿着厚重的斗篷端坐在神殿祭坛上接客。“欢迎。要顺路来看看吗,小哥?”
没什么顺不顺路的。这里可是死胡同的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嗯!要的要的!幸会幸会!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也能看吗?”
“哎呀。还以为是位酷哥呢,没想到声音还蛮甜的。太好了,久违的客人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当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么呢?不用客气,女孩子一律免费。”
“谢谢你。能请你占卜一下我和爸爸的恋爱运吗?”
未那毫无机心地说罢,占卜师煞有介事地看起了水晶球。在她重复了数十年的动作中,可以看到岁月带来的痕迹。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占卜师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在她看来,恐怕眼前的少女也是模糊一片吧。
“哎呀。连看都不用看了。这位小姐,你们很相亲相爱哦。爸爸足够爱你的了。不过从伦理上来说,已经很难难再进一步了。”
伦理上吗。
“那当然。我的目标就是将来打倒妈妈,把爸爸夺回来。”
少女的笑话虽然令人头疼,笑容却像向日葵一般。虽然对话有些乱七八糟,但占卜师却很高兴。看来,震得很久没有客人上门了。
“观布子之母也堕落了呢。你那回避不幸未来的生意,已经不合潮流了吗?”
当今社会,且不说幸福与不幸,就连未来都已经存货不多了。就算她真能看到未来,但若没有幸福的未来可以卖的话,想必也很难取悦时下的客户。
“嗯?我还以为是谁呢,真是令人怀念啊。这不是同行吗。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同行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刚才算我失言了。凭她那昏花的老眼,却连这种事都被她看穿了。
是的,如她所言,我早已经——“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呢。上年纪了,我早就看不到他人的未来了。你讽刺得没错,可以说观布子之母已经死了。”
“?你看不到未来吗?”
未那满脸遗憾……不,是满脸不解的看着老婆婆。
“嗯,已经看不见了,看不到任何光明了。但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反而老师看到过去了。真是的,这是什么因果啊。”
既然能看到未来,遍识过去也是自然的。
但若果真如此,也足以让人慨叹的了。
能看到过去,打着这面金字招牌居然没人上门。也就是说,没有人需要她的这份能力。
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预知黑暗的未来,也不愿回首不堪的往事。
“这十年间世风日下啊。婆婆,你的占卜已经过时了。丑话不说,请你就此收手吧。已经有人抗议了。你啊,该怎么说呢——”
已经被时代的潮流抛弃了。
真是希望的浪漫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那你又怎么样呢?这时年间变了吗?”
我?我——该怎么说呢。
有些东西变了。但也只是少了一项机能。
我在这十年间。不,准确说来是十二年间。就像那个模仿人类的机器人,只是混迹于人流之间。
邂逅了难得的友人,失去了他,企图继承他的遗志,却被唯一的读者说得一无是处。
“……是啊。可悲的是,我也没什么大变。只会浪费粮食。你也罢了,我却连害处都没有,只是个半吊子小混混。”
一天,我虽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个机器人了,但自己毕竟还是自己。若说我有什么变化,我的人生发生过什么变化的话,不过是给不给周围添麻烦的区别,却从未作出过什么贡献。
“才没有那种事呢。光溜是个好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少女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这还真是荣幸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放在平时我恐怕不会当真吧,但现在实在情况特殊,我从满期待地反问了回去。
“那还用说,因为光溜最像爸爸了。都很不起眼,右眼都不太灵,都对女人没办法。我最喜欢使唤这种人了!”
“…………”
啊哈哈哈哈哈,占卜师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面对无可言喻的空虚,我只能拼死抵抗着。
“婆婆,你也笑得太过了。年纪一大把了,注意身体。”
占卜师继续笑着,直持续了一分钟才罢。也不知她是满足了,还是把肚子笑抽筋了。我当然希望是前者。
“哈、哈、哈——不,长寿还是要的。当年的娃儿也长大成人了嘛!……啊,这样啊。你这十年过得不错吧。”
……谁知道呢。别说是十年前,就连一年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只有那些好事坏事还被窝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总之呢。你在这里做生意让我们很困扰。下次就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了,快找个地方隐居吧。再说了,看你从前就在免费占卜了,你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不用你多管。我在你出生前就干着这一行了。不管给人添不添麻烦,不管有没有客人,我都要一直干到死。”
说服失败。这个占卜师不会听别人的……更何况是我说的话。
虽然无果而终,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组里处理。强行赶人是他们最擅长的行当了。
“我们走,未那。小孩子该睡觉了。”
我对少女说道。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婆婆说观布子之母已经不在了。可你为什么还继续占卜呢?看不到未来之后,不是好不容易轻松下来了吗?”
听完少女的一席话,占卜师充满自嘲的翘起了嘴角。
那表情好似苦笑,也可以理解为乡愁。
婆婆满脸疲惫地说道:
“为什么呢。现在想来每一件好事。我的人生全被未来吞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是啊。这种东西,只能给别人派上用场,对自己却是一种累赘。”
像在低声祈祷一般,她道出了自己所希望的人生。
“——————”
虽然十分微弱,但声音中却充满了自豪。
我的人生,因为一个少女而改变了。
是她,把我从事先确定的,可以目视的未来中解放了出来
虽然之后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但毕竟留下了些什么。
这个婆婆没有碰到此等因缘际会,但她终于自己所选择的职责。
“呐,光溜,我有个请求。”
少女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可恶的是,自己从未违背过这份笑容。
“……我听着,你说吧。”
“我觉得占卜师这个职业是很伟大的。这个城市需要观布子之母。或者说,我喜欢这位婆婆。”
“你就是容易喜欢上别人。……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光溜就是喜欢明知故问。——还是说你想听我明说?”
“……算了吧。听你说了心情会更沉重的。”
骗过未那的妈妈……这不太可能,只能死谏了。不仅如此,还要尽量让这个占卜师出名。所谓送佛送到西,就是这个意思了。
“……问题大了。话说婆婆还不一定同意呢。”
“别在意我。我只做我想做的。”
“看吧,婆婆也干劲十足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对戴上眼镜的光溜还不是小菜一碟?或者说,那时应该称呼你黑光吧?”
“——你啊。”
我伸手揉起了疼痛不已的眉间。
可能的话,正不想提起起那个名字。 -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某人能够看到成功的未来,所以只能选择那个未来。
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在当下,还是在为未来活着。
不觉间,他已经沦为了被自己的未来所奴役的奴隶,没有意识的机械,成了只会执行名为未来的命令的机器人。
男人成了机械的炸弹魔,再挣了五年小钱之后,被一个杀人鬼杀掉了。
炸弹魔……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确实当场就死了。连同束缚着他的未来,和他的右眼一道被一劈两段。
炸弹魔败北后,为直逼眼前的死而瑟瑟发抖。杀人鬼毫不留情,正打算杀死为剧痛而呻吟的炸弹魔——却看到对方的样子后失去了兴趣,像个反复无常的猫儿一样离去了。
……看到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想必是扫兴而归吧。
杀人鬼走后,炸弹魔被送进了医院。
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发生在立体停车场的爆破事件中产生了两名受害者。
一个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受到了轻伤的男性。
另一个是虽没被卷入爆炸,却右眼受伤,完全失明的十四岁孩子。
……以下是无关的闲话。仓密目琉夏这个假名出自偶尔看到的漫画里的反派角色。
虽然假名无关紧要,但我还是仅把真名换了几个字母,保持了最低限度的个人特征。
那个仓密目琉夏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看不到什么未来了。
现在的我只能像常人一样,做着和从前的未来视类似的事情。“——比起破坏什么,还是这个工作比较有价值。”
我边闹别扭边如此说道。
少女露出了信任的微笑,牵起了我的手。
“就这么定了发!放心吧,婆婆。虽然缺少点霸气,但下定决心的光溜还是很强的!包在我们身上好了!”
“等一下。那位小哥我认识,你又叫什么啊?”
啊,少女轻轻吐了一口气,站住了。
她松开了我的手,面向占卜师,毕恭毕敬地鞠躬道了歉。
“未那。我叫两仪未那。尊敬的占卜师婆婆。
妈妈——不,爸爸承蒙您的照顾了。”
不知那个名字里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老婆婆这次真真正正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惊讶。他那时去光明的眼睛眨了又眨。
“啊——这样啊。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种事。”
那温柔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耀眼之物,又像是在祝福未来一般。
“保重啊。不过,这话也不用我说。”
“您也请多多保重。还请像个平常的老婆婆一样安度您的晚年。”
随后,她兴奋得拉起了我的手。我仅用视线向占卜师道了别。
不可思议的事,占卜师面前的桌子变得如此高大而坚固,明明何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印象却完全不同了。
她的人生故事在迎来这位少女之后,想必也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圆满结局吧。
就算曾经的主角走下了舞台,只要舞台本身还在,客人就还会络绎不绝吧。
……虽然实在是忙得很。
以我为主角的故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但作为配角,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我们走吧,光溜。还要去说服妈妈呢。”
“……上来就是最难关吗?”
不管怎样,机器人也有机器人的工作。
我的未来仍就冲了希望和不安。
就算这段剧情不被公诸于世,还有众多的主角在,舞台也永远不会停转。故事仍将继续。
前路虽然充满了未知,却清晰的映在了我的左眼中。/未来福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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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一月。
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下,他正畅享着自由。
深夜零点的幽会。夜半时分的逍遥。路口偶遇杀人鬼。
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漫步于夜间的街道中。
他理所当然地瞒着她,穿着中意的红夹克,怀着自暴自弃,找个引子就能厮杀的心情,如同崩坏的人偶一样彷徨于街道上。
她正熟睡着。
所以趁这个时机上了街,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她已开始崩坏。
自己唯有崩坏一途。
必须保护我。
必须守护她只有她为这些矛盾烦恼,他却没太放在心上。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她。这个终极的手段,他已经悟到了。
——简而言之,只要自己消失了,她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现在要无拘无束的享受夜色。
如同讴歌着短暂生命的蜉蝣一般。
如同在心底畏惧着死亡的孩子一般。
“四没什么好怕的。”
他自言自语道。这并不是嘴硬。毕竟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死。就算他死了,这句躯体也不会迎来死亡。所以他和恐惧无缘。
午休时分的晴空,放学之后的晚霞。
种种透过那个少年看到的憧憬,对他而言过于——“欢迎。要顺路来看看吗,小哥?”
啪嗒,他停住了脚步。插入口袋的手触到了弹簧刀。今晚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只要借个引子就想发作。
叫住他的是个占卜师。
他曾在学校听过,这人能帮人避开不幸的未来。
“哈——”
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握刀的指尖加了几分力道。
但毕竟还是需要个理由。他有意无意的搭腔道:
“哎,有意思,算来看看。”
他伸出了没有握刀的左手。
占卜师反复端详了很久,来回思索了数次。
“喂,快说结果吧。到底怎么回避什么不好的未来。”
挑衅的话语里透出杀气。
他在期待着占卜师说出无聊透顶,无关痛痒的遗言。“————哎呀,居然还有这种未来。没救了,你死定了。不管做些什么 ,不管如何努力,你都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虽然早有觉悟,但听了这句提前到来的死刑判决,他还是一愣。
“……太惊人了。你难道是真货?”
不好意思啊,占卜师叹息道。
她之所以还在看着他的手,纯粹是作为占卜师的自尊使然吧。
他心头一凉,无力的收起了杀气和自由。
“好啦。已经够了,反正未来一片黑暗。我也没指望得救,反倒想开了。虽然算算不上什么答谢,但我就这么走掉好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确实要死……太罕见了。居然会有这种未来。”
“?”
占卜师犹豫着。
或者说——看透一切之后,她在同情他吗?
绝代的未来视。被赋予了神之眼的占卜师用自己也不确信的声音说道:
“你很快就会消失。前方一片黑暗,毫无未来可言。既不会留下什么,也无法得到救赎。……但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如此,你的梦却还活着。”
他所祈求的未来,确实被她说中了。
“————”
些许的喜悦,伴着一阵酸楚。
他寂寞地笑了笑,抽回了左手。
“别了婆婆,尽量长命百岁吧。这一带晚上挺乱的,不适合上年纪的人。”离开了未知的小巷,离开了未知的光明。、
他沿着熟悉的河边,走向竹林间的房子。
偶然抬头看去,天公终于哭了起来。
他想起了某个同班同学。
从他那学来的口哨,不觉间变为了熟悉的曲调。“——尽管如此,你的梦却还活着——”
这样啊,这样就好,他独自低语道。
她知道,喜欢上一个人,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
但他只能否定,他的憧憬,是绝对无法如愿的。
他所怕的只有这些。只要她和少年的未来有所保证,有些东西,就还在确实的延续着。
“不过,什么前方一片黑暗,还真符合我呢。”
在雨中,他哼着小曲,天真地笑了。
大雨倾盆而下。
他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归途。——《未来福音》全书完